曇天

不擅长写东西,产出是因为饿。

 

【归秋/19H】为君写就千秋色

字数:3071字

备注:半架空,私设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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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未拥有人形的时候,少年居住在剑里。

 

所谓住在剑里,并不够准确。实际上,从诞生起少年和剑就是一体的。只是不知为什么,和别的兵器不同,少年起初并不能被人们看见。

 

与其说是住在剑里,倒不如说是和剑待在一块儿。少年的剑是不出世的神兵,所以大家都相信它的主人会同样强大。他们猜测着剑的模样,多半认为会是位抹月批风的道长,唯独没想过会是个孩子。

 

无人能拥有这柄宝剑,少年和他的剑便被安置在了一间华贵的剑室里。人们无疑是很喜欢他的,所以剑被放在屋子中央的石台上,用沉香木制的剑架稳稳地托着,下面还有垫子,生怕它掉下去似的。

 

石台前刻有他的名字,“归一剑”。

 

虽然他们是如此喜欢归一,归一却对剑架和垫子没什么兴趣。于是他站在墙壁前,对着屋子里的其他剑说话。这般的精致的剑室自然不会有什么劣质的剑,但无论那些剑怎样斩金断玉,终究是不能生出灵魂来与他作伴。少年开始觉得寂寞。

 

直到有一天,剑室的门被打开了。与往常不同,这一次他被带了出去。

 

归一跟在人流中,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近来山下村落魍魉肆虐,原是有妖物得了个叫引魂镜的法器,暗中施为所致。全真义不容辞,即刻安排了几位道长携其直传弟子前去除妖证道。

 

其中有位道长的徒弟朱晟还没有趁手的法器,此人做事可靠、性子温吞,这次把归一剑交由他使用,也是为看他能发挥到什么程度,算个考量。

 

“对了,师尊同我说秋水师兄从崆峒回来,今日也会去。”

 

领头的弟子就这么随口一说,抱剑的童子就非常配合的扯开嗓子:“啊?!那得是多少妖怪?”,他说得相当夸张,让归一难免也提起兴致,对这个秋水师兄产生好奇。

 

等见了面他才知道,秋水其实是剑,一柄成为人很久的剑。

 

那人被一帮小弟子围着,耐心地讲述自己出行的见闻,北斗星宿的道服,似乎没什么脾气的模样.....反正不会有人发现,归一干脆越过人群去打量他,没料想秋水突然回首,也朝他望过来。

 

那是极缱绻的一眼,衬得这场景过分温柔,令人心猿意马。

 

来时的路上,曾听道长教训小弟子说,“你内蕴灵根,更该勤加修习,怎可与那些膏粱子弟为伍,荒废课业!”

 

归一心道,眉眼如此烟火气的人,竟也是古井无波的道者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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俗话说,困兽犹斗。得知全真修士到来的消息,隐匿的妖物全力催动引魂镜,聚集更多魍魉的同时引来瘴气和迷雾,把山谷裹得严严实实,准备负隅顽抗。诸道长便树旗划阵,将妖物的活动范围缩小,再分头搜寻。

 

开岁*的夜来得还很快,朱晟背着剑,策马赶到传信所指之处的时候,已是傍晚时分了。

 

四面亢山林立,勾勒出残阳的轮廓。睥睨苍生的火轮此刻好似融化了,血色流动着,缓缓地浸透了云幔。

 

寒风从袖口灌进去,刺在臂上直如虫噬。这片肃杀的血色里,闪过一道冰冷的光。

 

——剑是夺命的兵器。

 

有黑色粘稠的液体从剑脊上淌下来,悄然无声地滴入土壤。秋水就这样回过头来,冷光随着他的动作轻颤一下,那是一截明晃晃的剑锋。

 

他注视着少年,目光和不久前初见时一样平静,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逸丽。即使是这样,归一仍然感到了声势磅礴的杀气。

 

那人穿过布满妖血的小径向两人走来,手中利刃化作飞尘、节节消逝。剑的状态会如实反应在人身上,此刻的秋水好整以暇地笑着,除了破损的衣角看不出分毫异样。

 

“辛苦了。”——指的无疑是他们一路奔波的历程,但这个人方才斩杀了棘手的妖物,这话怎么都不该由他来说。

 

归一想到这儿,只见秋水脚步踉跄,身形猛地委顿下去。

 

天彻底暗了,万物重归混沌。少年慌张地探出手,出乎预料地,有人坠进怀里。他触到滚烫真实的温度。

 

没空顾及朱晟震惊的脸色,归一想撑起秋水,却陡然摸到什么凉得刺骨的东西。

 

——是血。

 

“还真是....狼狈.....”那人倚在归一肩头,双唇苍白如纸。

 

他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揽住一个人,第一次感受到世上最温暖的部分。现在这个人的胸膛紧贴着自己的,腰腹一片湿冷,仿佛没有重量、没有气息。

 

所有这些,突然又成了世上最难熬的部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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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那天起,少年和他的剑离开了剑室,安排这件事的即是秋水。

 

春寒料峭的日子,归一伸手从排放整齐的典籍中抽出自己上回未看完的那本。他当做书签随手夹进去的瑞香叶已然泛黄,脆弱到近乎一触即碎。

 

秋水面前摊着一本《清净经》,或许是旧伤在身的缘故,即便抱着手炉,他的指尖依然冻得发红。归一恍惚之际,竟运生了执起那双手拢在掌心里呵热的念头。

 

被这人讨来已逾一周,说是照看后辈,醒来后自己端茶送水,也不知是谁照顾谁。他倒没什么怨言,平日秋水喝了药,气色就会好上一些,笑吟吟地唤他师弟,话里带着隐约的宠溺。下半句多是问他今日的剑练的如何,道法有没有精进。

 

没有合适的人选,秋水便顺理成章地做了归一的导师。镇教宝剑博闻强识,对各派武学皆有钻研,归一又刻苦好学,短短七日间受益匪浅。

 

这晚依旧是在书房里论道,秋水所授剑术讲求变化精微,论道更不能局限于书本,应审时度势,有点策论的意思。

 

两个时辰的论道结束,归一却丝毫不觉疲倦。他有个索绕心头许久的疑惑,只能由秋水开解。

 

神兵并非普通的孩童,从锻造完成的那刻起,他们就保有相当的意识,背负着各自的宿命,甚至连善恶都是天性使然。归一本以为他已经足够坚定,连自己内心的形状都能掌握。但在遇见秋水之后,他时不时地感到迷茫。

 

归一蹙眉认真道:你待我这样好,我该拿什么给你?又或者,我是不是要喊你师尊?

 

他不问你为什么对我好,是因着同门情谊抑或图谋什么,只说你对我好,我该还你些什么。这番话太过单纯,但少年人的目光那样诚挚,好像无论多难的事都可以办到。

 

“我是你的师兄,”秋水坐在灯前,拨了拨烛花,侧颜是颇欢喜的神色,“师兄待你好是应当的。”

 

惟恐师弟介怀似的,末了他又补上一句:“来日方长,你会有比我厉害得多的师尊,而我始终是你师兄。”

 

始终始终,从始至终。归一听了,莫名地眼眶发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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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月春光,透过一树杏花,碎金一样洒在廊下。

 

归一来到院中的时候,秋水备了点心,正坐在石桌前等他。那参差的花影在湖蓝衣衫上游曳,宛如一池春水添进几点墨。

 

杏树簇簇地又落了些花瓣下来,初开的颜色粉薄红轻,倒显得欲拒还迎。被繁花吸引的归一还没有那么老成持重的模样,眨巴着清亮干净的眼,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。

 

秋水咬下半块米糕,发梢都染上一层甜香。半晌,他才轻轻开口:“归一师弟,你所寻之道,能否窥见一二?”

 

“近来频频入梦,尚不能完全领悟。”归一垂下眼帘,话里有点遗憾的意思,“但我想,护佑苍生,便是我的道了。”

 

他说,这些天自己走遍重阳宫的各个角落,见到寻道的老者跋山涉水而来,在山门前泪流满面,仿佛脱胎新生;见到道姑在绢伞上绘竹,遇雨时晕成一团水青,倒是别样趣味;见到孝子为母亲求药,拿不出银两报答,跪在殿上叩头不止。

 

他说,路过剑阁的时候,有不相识的小道士冲他挥手,迎着晨光挽出的剑花格外漂亮。

 

茫茫众生,值得珍惜的人和事是如此多,今执剑在手,便不应辜负。

 

“当日师兄受了伤,面上不动声色,可分明是隐忍着。我现下想起来,仍是锥心之痛。”

 

他的声音一顿——我想变得更强,强到可以保护大家、师门,还有师兄。那大抵会是段很长的路,师兄能....等等我么?

 

秋水静静地听完,点头道:“好,我等你。”

 

他和这小师弟之间,隔着漫长的光阴,隔着许多不能共度的往事,其中有想讲与他听的花晨夕月,亦有不想同他分享的遗憾坎坷。

 

但如今,江湖风雨于他,还是那样遥不可期。归一略带稚气的脸上是别无所求的坦然,他捧着一颗柔软的真心到自己的师兄面前,要的不过是一句诺言。

 

秋水想,给他又何妨呢?往后的日子,总是能在一起的。

 

琼花纷纷扬扬,倏忽下了一场雪,两人站在这玉砌的天地间,像是世上仅有的色彩。

 

碧落红尘,再没有比此更好的画景了。

 

 

*:开岁即是正月。

后话:七夕快乐!第二篇归秋能参与企划实在太好了,和《匪石匪席》不同,是关于两人初遇的故事。

> 写于官方全真剧情之前,如有设定冲突,还望多多包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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